古籍名著《文选》的年代、作者和内容精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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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统(501—531)南朝梁文学家。字德施,南兰陵(今江苏武进境)人。武帝长子。天监元年立为太子,未及即位而卒,谥昭明,世称昭明太子。信佛,博学,能文章。其文选序说: “余监抚余闲,居多暇日,历观文囿,泛览词林,未尝不心游目想,移忘倦。自姬汉以来,眇焉悠远,时更七代,数逾千祀,词人才子,则名溢于缥囊,飞文染翰,则卷盈乎缃帙。自非略其芜秽,集其清英,盖欲兼功,大半难矣。”萧统由爱文而欲总集周朝以来文章精英,自然工程浩大,有一番选择取舍的工作。他立定的衡文标准则是“综辑辞采”、“错比文华”、“事出于沉思,义归乎翰藻”的篇什。这是一个文学性的见解和主张。他认为经、子“事异篇章”,以立意为宗,“不以能文为本”,不选取。前人认为文章的代表的史,他也认为“方之篇翰,亦已不同”,而仅选录“综辑辞采”、“错比文华”的赞论。根据他立的这个标准,文选一书选录周、秦、汉、晋、宋、齐、梁七代130家诗、赋、骚、各体文700余首。他说这些文章“譬陶匏异器,并为入耳之娱,黼黻不同,俱为悦耳之玩”。文选的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文学鉴赏。至于选文的编排,文选序说:“凡次文之体,各以汇聚。诗赋体既不一,又以类分。类分之中,各以时代相次。”文选所分文体38种:赋、诗、骚、七、诏、册、令、教、策文、表、上书、启、弹事、笺、奏记、书、移、檄、对问、设难、辞、序、颂、赞、符命、史论、史述赞、论、连珠、箴、铭、诔、哀、碑文、墓志、行状、吊文、祭文。诗、赋量大而内容不同,文选又细分赋为15类:京都、郊祀、耕藉、畋猎、纪行、游览、宫殿、江海、物色、鸟兽、志、哀伤、论文、音乐、情;细分诗为23类: 补亡、述德、劝励、献诗、公燕、祖饯、咏史、百一、游仙、招隐、反招隐、游览、咏怀、哀伤、赠答、行旅、军戎、郊庙、乐府、挽歌、杂歌、杂诗、杂拟。萧统文选所作文章分类,在后人看来,可能细碎甚至可笑,但他生在南朝,前面挚虞文章流别、同时人刘勰文心雕龙、任昉文章缘起(成书晚于文选)等等大体也是那样分类,甚至更为细碎(如任昉),可见是沿习时世风尚、前人成规,并非标新立异,也不完全是浅陋之见。
文选30卷所载,萧统讲求典雅。其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说:“能丽而不浮,典而不野,文质彬彬,有君子之致”。他的文选“作者之致,盖云备矣”。文选 一书,选文原则除文学性的根本要求外,尚有两点可以注意,一是不录在世作者,如何逊,一是详近略远,秦以前只录子夏 (卜商)、屈原、宋玉、荆轲、李斯数人作品,数量很少,两汉为40家,其余均为三国至梁作者与作品。所以清人何焯说:“建安以降,大同以前,众论之所推服,时士之所钻研,盖无遗憾焉。”( 义门读书记) 考察 文选所录,高文典册、清辞秀句为主,正是江左文人习尚的反映,受着时代的明显限制,所以多选班固、张衡、左思、潘岳、陆机、颜延年、谢灵运诸人之作;又为五言诗之总汇,录汉至梁59家,438首,凡古诗、建安体、正始体、太康体、永嘉体、元嘉体、大明秦始体、水明体,靡不具备,后世特名 “选体诗”,可考见五言诗之流变。综观 文选一书,名篇佳什既不少见,不少篇章且赖此书收存而流传至今,其为自杜预选辑善文(隋书·经籍志作50卷)、李充辑翰林论、挚虞辑文章流别起,晋宋齐梁各代纂集文章总集之风极盛,均先后湮没或残缺,唯 文选 完整流传不是偶然的。文选艺术上注重风格的典雅、骈俪和华藻,符合了当世及以后词章之学的需要。唐人重视词章,科举取士科目以词章为主,骈俪文至唐也发展到极致,风尚所趋,唐代士人无不精熟 文选,奉为圭臬。杜甫诗: “熟精文选理” ( 宗武生日诗)、“续儿诵 文选”( 水阁朝斋诗); 韩愈 李邢墓志: “能暗记论语、尚书、毛诗、左氏、文选。”可见成为士人的文学教科书。此种风气至北宋仍然盛行,陆游老学庵笔记:“国初尚文选,当时文人专意此书……方其盛时,士子至为之语曰: ‘文选烂,秀才半。’”文选及随之而来的“文选学”,对后世的影响很深远,成为专门之学。
“文选学”之名起于唐初。隋萧该作文选音义,其书虽不传,实为选学先河。其后,隋唐之际曹宪又撰文选音义,稍后许淹、公孙罗以文选教授生徒,各有撰述。而李善学于曹宪,为文选学之集大成者。
李善(?—689),扬州江都(今属江苏)人。学识渊博,号为“书簏”。注解文选,分为60卷,高宗显庆三年(658)以太子内率府录事参军崇贤馆直学士兼沛王侍读身份表上此书。后曾流放姚州,遇赦还,寓居开封、郑州间,以讲授文选为业。学生多自远方而至,传其业,号 “文选学”。其子李邕亦精 文选,曾帮助其父注 文选(新唐书·文艺传邕传说)。据唐李匡乂资暇录,李氏文选有初注成者,复注者,有三注四注者,当时旋被传写。“其绝本之本,皆释音训义,注解甚多,余家幸而有焉。尝将数本并校,不惟注之赡略有异,至于科段,互相不同,无似余家之本该备也。”所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:“善之定本,本事义兼释,不由于邕。”这是反驳新唐书所说。李善注兼有众长,具有极大学术价值,文人资为渊薮,学者考证之林。其注征引浩博,计有经传18种、经类18种、经总训3种、小学36种、纬候图谶73种、正史81种、杂史69种、史类73种、人物别传23种、谱牒12种、地理99种、杂艺43种、诸子85种、子类38种、兵书20种、道释经论32种、总集6种、集42种、诗154种、赋220种、颂22种、箴17种、铭21种、赞7种、碑33种、诔词32种、哀词74种、连珠3种、诏表笺启38种、书93种、吊祭文6种、序47种、论22种、杂文37种,共23类1689种 (见骆鸿凯 文选学)。所引之书籍,多数今已不存,片言只语赖此书保存,一直受到学者重视,至今流传。
李善注 文选流行后,吕延祚向玄宗上五臣注,指摘李善 “忽发章句,是征载籍,述作之由,何尝措翰”,这就是后世 “掉书袋”的说法。而五臣注实在远不及李善注,李匡乂既已驳之,唐人丘光庭 兼明书又说:“五臣者不知何许人也,所注文选,颇谓乖疏,盖以时有主张,遂乃盛行于代。……苟蔑而不语,则误后学习。”苏轼也说: “李善注文选,本末详备,极可喜。五臣真俚儒之荒陋者也,而世以为胜善,亦谬矣。”(书谢瞻诗)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六臣注文选总结说: “今观所注迂陋鄙俗之处,尚不止此。而以空疏臆见,轻诋通儒,殆固韩愈所谓蚍蜉撼树者欤。然其疏通文意,亦间有可采。唐人著述,传世已稀,不必竟废之也。”所以到现在,李善注、五臣注并行于世。
后世“文选学”大约注重五方面。一为注释;二为辞章,李商隐所谓 “獭祭鱼”,作为寻章摘句之助;三为广续,唐时已有孟利贞 续文选 13卷,卜隐之拟文选30卷 (见 新唐书),明代亦有数种选本,如刘节广文选;四为雠校;五为评论。各时代比较,唐代和清代为“文选学”前后两个高峰时期。清人著作中,何焯义门读书记·文选5卷、余萧客 文选纪闻30卷、汪师韩文选理学权舆8卷,都足资参考。今人黄侃、丁福保、高步瀛、骆鸿凯等,或注释、或评论、或疏讲、或专门研究,都是“文选学”的重要著作。
综上所述,萧统文选编排分类的不尽完善合理,少数赝作如李陵、苏武诗文,伪孔安国尚书序,司马相如长门赋的不能识别,诚如后人所论,然而未足深病;至于多收潘、陆、颜、谢之文而少收陶渊明之文,与其视作缺点,不如视为特点。萧统本人对陶渊明评价甚高,不曾抹煞。他以南朝人之艺术观,尚辞采,不尚质朴,时势使然,亦未可厚非。斯世也,而有斯集也。而助成萧统文选之书者,为梁时文士何逊、刘孝绰等人(见王应麟玉海),都是崇尚声律骈俪的,这是不足为奇的。